2024年10月26-27日，江華瑤族自治縣舉辦“神州瑤都·兩河三岸”文學主題創(chuàng)作暨“葉蔚林與瑤族文學”座談會，邀請著名作家譚談、彭見明、蔡測海，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會副會長石一寧、秘書長尹漢胤，中國瑤族文化傳承研究中心主任李建盛，以及來自北京、天津、遼寧、廣東、廣西、云南、湖南等地的40余名作家、編輯和瑤學專家參加活動。

中國作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湖南省文聯(lián)原主席譚談先生在座談會上深情回顧了他與已故著名作家葉蔚林的文學情誼，并撰寫了《瑤鄉(xiāng)會老友》一文。經(jīng)譚談先生授權，現(xiàn)刊發(fā)于此，以饗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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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鄉(xiāng)會老友

圖文//譚談

一晃，老葉離開我們十七年了。他長我十歲，今年正好九十歲。文革中，他隨他單位省歌舞團的同事一道，下放到江華瑤鄉(xiāng)整整五年，與瑤族同胞同吃、同住、同勞動。村里的大小事務，他都參與。誰家聚親，他去參加婚禮，和寨子里的小伙子一起鬧新房、聽壁腳。寨子里有老人逝世，他也和壯小伙們一起抬葬、吃主家的“白豆腐”……這些生活，為他以后的創(chuàng)作積累了豐富的素材……帶來了復出后他亮眼的成就：《沒有航標的河流》、《藍藍的木蘭溪》先后獲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他百分之八十的作品，是寫瑤族生活的。有人這樣說，他是瑤族書寫文學的開拓者和奠基人。

是瑤族人民的生活養(yǎng)育了他的文學。他也用他的文學才華回報了養(yǎng)育了他的瑤族人民。

這次，全國瑤族人口最多的江華瑤族自治縣主辦“葉蔚林與瑤族文學”研討會，作為老葉的老友，我和彭見明、蔡測海，從長沙趕到江華，會老友……然，已是陰陽兩隔，只能與他的銅像合影……

我第一次踏入江華這塊神奇的土地，是整整一個甲子以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入伍三年后，部隊準許我回家探親，看看父母。而這時，我父親正在江華修建的一個小水電工地做工。在老家看望母親之后，我就輾轉(zhuǎn)來到江華瑤鄉(xiāng)。那時，江華的縣城還在水口鎮(zhèn)。記得那一天，下大雨，穿城而過的一條小河漲大水。鎮(zhèn)子里的許多人從家里走出來，焦急地站在河岸觀看河水的漲勢……

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鏡頭，仍然鮮活地留在我的心里。

此后多年，我在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湖南省文聯(lián)工作，因為參加江華的文學活動，我多次踏入這片土地、這座小城。而每一次走進這座瑤都小城，小城都有驚喜的變化。尤其是這一次，小城儼然像一個大都市了。街道如此開闊、氣派！真可以自豪地稱之為“神州瑤都”了。

江華人之所以如此有底氣地稱自己的小城為“神州瑤都”，因為這里是全球瑤族人口最多的縣，是瑤胞最多的聚居地。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葉蔚林在省歌舞團創(chuàng)作室工作，他當時創(chuàng)作了《挑擔茶葉上北京》等一批唱紅華夏大地的歌曲。1970年，省歌舞團的演職人員全部下放到江華瑤鄉(xiāng)鍛煉，這其中就有葉蔚林，還有一個后來因優(yōu)美的歌喉飲譽華夏大地的李谷一。五年里，葉蔚林與瑤族同胞朝夕相處。這段生活，極大地豐富了他的“生活倉庫”。回到長沙后，省里的文學刊物《湘江文藝》復刊，復刊號上，我們就看到了他的散文《過山瑤》……這是他回報這五年瑤鄉(xiāng)生活、回報五年朝夕相處的瑤鄉(xiāng)人民的“第一聲”。

八十年代，湖南文學界迎來了一個爆發(fā)期，一大批長、中、短篇小說在全國文壇“引爆”，連連獲得茅盾文學獎、全國優(yōu)秀中短篇小說獎等文學大獎，為此被國人稱之為“文學湘軍”。葉蔚林，就是“湘軍”中的大將。他繼中篇小說《在沒有航標的河流上》、短篇小說《藍藍的木蘭溪》先后獲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之后，《白狐》《五個女子和一根繩子》等大批作品炸響文壇，全部是反映瑤鄉(xiāng)生活的。

大概是四、五年前，老友、瑤族詩人黃愛平突然來找我，他說江華縣委、縣政府準備好好開掘、使用葉蔚林創(chuàng)造的瑤族文學資源，推動縣域經(jīng)濟的發(fā)展。這既是為了紀念這位瑤族書寫文學的開拓者，也是為了推動瑤族文學的發(fā)展。縣里決定出一套《葉蔚林作品全集》、建一個葉蔚林文學館、立一個葉蔚林銅像，命名一條葉蔚林街道。愛平說，邀請我為葉蔚林作品全集寫一個序言。我為縣里的這個極具文化遠見的決定拍案叫絕，對他們交代的任務也一口應允……很快，這套上下兩本的一百多萬字的《葉蔚林作品全集》，就擺到了我的面前。

這次，江華要舉辦“葉蔚林與瑤族文學研討會”，又把我們幾位葉蔚林生前好友喊來。我們看到，他們規(guī)劃中的葉蔚林的“四個一”，正在逐步落實……

這一天，我們在主人的陪同下，沿著一條河邊街道走來。這是江華的老縣城。新城威威武武聳立起來后，老城就冷落在河邊了。這次，江華又動大手筆了。他們策劃啟動一個“兩河三岸”的項目。把瑤家風情、瑤族文學的元素注入到整個項目，用文化裝飾、翻新這座老城。一條條古老的街道，鋪上了青石板，一棟棟承載百年風雨的木板吊腳樓，格外亮眼。古街河邊一個個退役多年、衰敗了的碼頭，正在修復，主人向我們介紹，這條街，這條河，當年拍攝電影《沒有航標的河流》時，就是場景地。《沒有航標的河流》的主人公、船老大盤老五與他的情人相會，就在那個碼頭上……我們將在這河邊的老街上，塑一個個《沒有航標的河流》作品里的人物，還原電影拍攝時一個一個場景……

主人津津樂道地向我們介紹，使大家心里興奮不已。把文學作品開發(fā)好，用好，是能吸引人們的眼球的，是能助力旅游業(yè)，推動地方的經(jīng)濟發(fā)展的。成功的例子，如古華的《芙蓉鎮(zhèn)》，電影拍攝完，湘西人把電影拍攝地一一永順縣王村鎮(zhèn)的許多的拍攝場景保留下來，并適時將把王村鎮(zhèn)改名為芙蓉鎮(zhèn)。如今，那里的游客一年比一年火爆。去年，我到那里“舊地重游”。聽當?shù)厝私榻B：這個小小的鎮(zhèn)子上，8000多張民宿的床位，天天爆滿。一年全鎮(zhèn)旅游收入，就達三億多元……

想到這里，我似乎看到，今天瀟水河邊這座冷冷清清的古鎮(zhèn)，明天將會是滿街川流不息的游人。

老友葉蔚林離開我們己經(jīng)十七年了。而今天，我們覺得他仍和我們一起，漫步在江華老城的古街上，講述他在江華瑤鄉(xiāng)生活的故事。就像當年我和他在韶山采訪時，聽他講一個從沒有出過遠門、見過世面的農(nóng)婦坐火車的故事一樣。他說，那農(nóng)婦下車時忘了拿自己帶的行李，急得直哭，車站服務員過來安慰她：你別急，我?guī)湍愦騻€電話給前邊的車站，要他們幫你把行李取下來。農(nóng)婦以為，電話也會像火車、汽車一樣，是可以坐的、載客的，于是直問：是火車快還是電話快？“當然是電話快呀！”“那快讓我坐電話去，坐電話去！”……

老葉啊，你沒有走，你仍在瑤鄉(xiāng)，仍在瑤鄉(xiāng)老鄉(xiāng)們的心里，仍在我等你的老友們的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