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融媒
雨終于停了，小城漸漸從喧囂歸于平靜。天空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厚厚的云層籠罩在這座小城的上空，預示著這場秋雨遠遠沒有到達它生命的盡頭，風兒像調皮搗蛋的孩子，把一片片樹葉從樹枝上摘下來，隨手扔在空中，讓它們像蝴蝶一樣飛舞。街面上到處都是積水，在桔黃色的燈光照射下，一洼洼的積水就像一面面鏡子，鋪滿了街道，亮晶晶的。也許是下雨的緣故，剛到晚上8點鐘，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玉花把垃圾斗車的扶手靠在街旁的樹杈上，脫下雨衣的帽子，摘掉口罩，用手捋了捋濕漉漉的頭發，深深的嘆了口氣，一股桂花的清香撲鼻而來。雨下來后，玉花感覺舒服多了，若是不下雨，垃圾的臭味，還有許多用眼睛看不見的灰塵隔著口罩都能鉆進肺里，總是讓人感到嗓子眼冒煙，肺好像要爆炸似的。還有一個小時，她就可以下班了，越是到快下班的時間，她越是掛念小寶，不知道他睡了沒有，作業做好了沒有。
玉花坐在街旁的石凳上，慢慢脫下雨鞋，今天已經是換第三雙襪子了。她得保持雙腳干爽，否則感冒了，不但上不了班，更重要的是沒有人為小寶做飯。
街面的店鋪大多都已經打烊了，只有一家叫“漂亮女人”的發廊還在營業。玉花看見里面燈火通明，兩個黃頭發的服務生正在幫兩個中年女人做頭發。還有一個年青的女人，邊嗑瓜子邊看電視。年青女人穿著很潮。黑色打底褲外面套著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上身是一件米黃色的羽絨服，拉鏈開得很低。年青女人長得就像發廊的名字：漂亮。瓜子臉，櫻桃小嘴，眉毛拔得光光的，再用眉筆畫成柳眉，只是臉上打了一層厚厚的粉，掩蓋了女人真實的年齡。玉花忍不住多瞧了幾眼，總覺得面熟，有點像一個人。
其實也不是真的像，就是臉上的粉像。玉花想起的這個女人，姓王，是個寡婦，與寶強一個村里的。王寡婦都四十多歲的人了，臉上總打著厚厚的粉，還噴著一種刺鼻的香水，玉花不但聞起來感覺惡心，甚至有時閉上眼睛想起來都惡心。其實樊玉花惡心的是王寡婦和寶強有種說不明道不清的關系。樊玉花和寶強結婚一年后生了小寶，相夫教子，操持家務，一向安然無事。直到有一天村里的姐妹提醒她說，玉花，你要當心點啊，常言講，野人上床，家破人亡啊。樊玉花才有點醒悟，怪不得王寡婦隔三岔五來家里找寶強借東西，還眉來眼去的。玉花可是一個剛烈的女人，多次逼問寶強，寶強都不承認。最后樊玉花說，如果真想和我過日子，我們就帶上小寶去縣城住。寶強拗不過，只好答應了。兩人就在縣城租了一間房子安頓了下來。寶強花了三千多塊錢買了一輛“慢慢游”干起了出租的營生。樊玉花開始去超市當售貨員，八百塊錢一個月，也算過得去。但是經理很兇，經常罵人，樊玉花受不了呵斥，只干了一年就不干了。正好寶強有個遠房表姐在環衛所當臨時工，因為嫌工資太低，不愿干了，叫樊玉花頂替她。樊玉花想：當環衛工雖然苦點、累點，那可是幫政府打工，總不至于受氣吧，于是就答應了。沒想到一干就是五年，小寶如今都已經上一年級了。
五年了，玉花幾次都不想干了，辛苦不說，工資太低了，一個月扣除養老保險只有五百四十一塊八毛錢，這點錢干什么好呢？但是又想政府給買保險，說不定有一天政府還給轉正呢，再說了，萬一哪天和寶強散了伙，到老了至少還有養老金維持生活吧。
玉花低頭穿好雨鞋，正準備離開。忽然，“漂亮女人”的玻璃門打開了，畫著柳眉眼的女人出來了，一甩手，一包黑色的垃圾丟到了玉花腳下。這種事，玉花可見多了，為了不惹麻煩，以前玉花都不說，但是這個像王寡婦的女人太囂張了，垃圾都快扔到自己身上了。
美女，請不要亂扔垃圾。玉花理直氣壯地說。
喲，我不扔你們掃什么呀。像王寡婦的女人不屑一顧地說。
請你講點文明好不好，垃圾箱就在你的前面。玉花憤憤地說。
什么？你一個掃大街的也敢管老娘的事？像王寡婦樣的女人雙手叉腰，破口大罵，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路邊的幾個行人紛紛停下了腳步，目光聚集在像王寡婦樣的女人身上。
玉花后悔多嘴，沒想到城里的女人這么兇。
你再講，小心老娘賞你兩耳光。像王寡婦樣的女人依然不依不饒。
玉花眼圈紅了，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她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回擊這個女人，也不知道是趕快走開還是繼續站在這里聽這個女人的污言惡語。
正在這時，一個路人走了過來，是個老頭，個子不高，國字臉，平頭，滿頭銀發顯得精神抖擻。
女士，請你尊重我們的環衛工人。老頭打斷了像王寡婦樣的女人，語氣飽含著堅定和正義。
你是什么人？多管閑事。女人惡狠狠地說。
你看我像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老頭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這個女人。
要不要我打電話給電視臺，讓攝像機拍下你這張臉，讓全縣人民認識你。老頭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像王寡婦樣的女人聽到這句話，就像被扎破了的氣球。
女人小聲嘀咕了一句，悻悻地推開玻璃門，進了店里。
老頭沖著玉花微微笑了下，快步走了。玉花用感激的目光望著老頭的背影，良久才回過神來。玉花掏出手機看了看，差五分鐘九點。她默默地拖著斗車走向街對面的垃圾中轉箱，倒掉這最后一車垃圾，她就可以回家了。也不知道小寶睡著沒有，不會踢被子著涼吧。 雨淅淅瀝瀝又開始下了，風吹得梧桐樹的枯葉簌簌地響，街上已經沒有人了，好一個靜謐的雨夜。
來源：江華新聞網
作者：羅金勇
編輯：redcloud